少说多叫

狸奴

希望不会屏蔽









南疆的事随着折子绕了十八弯终于递了上去,读折子的人话音刚落,还没有看到皇帝的脸色如何领子就已经被人揪起来,皇帝面色微动,却只是让人把他们拉开。



入南疆十万大军和莫关山将军,一同埋骨于南疆密林。



亲王在大殿上听闻消息闹了起来,仪态大失,皇帝让人把亲王送回家休息,这才进行后面的事。



连着几天,亲王不上朝,皇帝体谅弟弟受到打击并不在意,可是没几天便有人传来消息,亲王不吃不喝直念已故莫将军名字,仿佛疯了一样。



皇帝就这么一个弟弟,当即就放了折子冒着雨出宫,却不是进王府而是找了国师。



隔日,有人看到白发国师手里拎着个盖了黑布的笼子拜访亲王,没多大一会儿国师就出来了,手里笼子也没了。从那天起,亲王府时常传来猫叫。



贺天很喜欢那只猫,红褐色的毛发一碰就炸,喵喵叫唤贺天去给它弄吃的,晚了点就毫不留情往贺天衣服上来一爪子。下人觉得这猫不识好歹,性子又烈,唯恐伤着自家主子想抱去找人调教调教,结果贺天带着脸上的爪子印笑说无妨。



狸猫在椅子上悠哉悠哉舔毛,时不时用爪子招呼一下妄图摸它的贺天。



贺天眼睛一眨,一滴泪就在狸猫毛发间滚了滚,入了皮肤,猫被凉意吓的一激灵瞅了贺天一眼,半晌走过去蹭蹭贺天的脸。



“你真是白眼狼,做人就不待见我,做了畜生还是欺负我。”



府里的下人总觉得亲王疯了,喋喋不休的和一只猫谈古论今罢了,还会缠着一只猫撒娇。可是疯不疯的,亲王好歹愿意吃饭,能上朝了。



皇帝和国师交换了一个讳莫如深的眼神,都松了一口气。



下了朝,皇帝把国师留住了,贺天一心回家看猫也没察觉他们看他的眼神有什么不对。



“把那只猫说成莫将军转世,不会被看出来吧。”



“陛下放心,那只猫臣养了多日,一点人言还是能理解的。”



贺天叫那只猫叫小山,小山小山的叫好像是在唤故人的名字。把猫叫的烦了,语气不善的叫一声活像是在骂贺天。贺天也开心,嘿嘿的笑。



猫和贺天同吃同住就是不同寝,起初下人想劝贺天说这猫成天在外面野摸爬滚打不干净,后来发现他们多虑了,猫爷也很不乐意和贺天一个被窝,刚被放床上就喵呜喵呜的叫,声音凄厉仿佛是位被调戏的姑娘。同塌而眠这件事,只有贺天一人心甘情愿,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贺天办事时候出了错,言官见缝插针的参了一本,噼里啪啦引经据典努力将小事化大。



皇帝百无聊赖的听着那言官控诉贺天,直到这事莫名其妙的扯到了那只狸花猫身上,又上升到国家社稷,终于忍不住出声制止这位言官。



至于吗?



无论怎么想,皇帝还是说了贺天几句做做面子。



贺天从上朝回来就有点蔫,那个言官倒是提醒了他,怎样像那位故人,也不过是只猫罢了。



贺天头一次没有回家就逗猫,在院子里练会儿武发汗,一脸倨傲的猫半天也没有等到主人抚摸,疑惑的过去在他脚边蹭了蹭。



“喵呜~”



贺天低头看着脚边这小家伙,犹豫一会儿提着后颈皮把猫拎了起来,转头对着管家吩咐“去拿个笼子来。”



猫被丢了进去,在笼子里焦急地叫唤,指甲沙沙的扒着铁栏杆。



贺天想把猫给送走。



斯人已逝,魂归大地,哪来转世一说。



贺天觉得自己这阵子有点糊涂了。



管家只是听贺天说要把猫送走,可是送给谁贺天没说,于是那只猫就只能关在笼子里,冲每个给它送吃喝的人亮獠牙。可唯有贺天例外,他只是遥遥看猫一眼,猫都会扒着栏杆低声呜咽,眼睛委屈至极的噙了泪花。



这只猫终于乖顺,却不再是贺天宝贝。



莫关山和部分将士的遗骨终于在一个雨天运回京城,皇帝用臣子最高待遇为莫关山举行葬礼,亲自为这位将军点香。



斗大雨点砸到贺天身上,从身体到心里都开始麻木。



礼毕之后贺天浑浑噩噩回了王府,饭也没吃就要睡觉,刚躺下去似乎想了什么,外衣也没披就跑到院子里发疯似的喊小山。



管家吓坏了,一边把这位王爷劝回屋一边让人去拿笼子。



猫终于解放,贺天屏退所有人抱着猫泣不成声。

猫终于愿意上床,窝在贺天怀里一下一下舔着贺天小臂上的疤痕,没过多久一人一猫伴着雨声沉沉睡去。



贺天梦到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莫关山作为陪读入宫,两位皇子二选一的时候贺天强硬的把他拉过来,凶巴巴的对他所有人宣告莫关山是他的陪读,谁也别想觊觎。



这点占有欲随着时间流逝逐渐变味,一向说一不二的贺天对着已经不再是陪读的莫关山表白,莫关山吓傻了,他没有断袖之癖,对贺天好不过是出于臣子本分朋友情意义,离着所谓爱情有十万八千里。



可是贺天不乐意了,莫关山从来只听他的,什么时候拒绝过。直眉楞眼就要过去亲莫关山,结果被反应过来的莫关山拿匕首划伤小臂。



莫关山也慌了,把匕首扔了想过去查看伤势,被贺天推了一把,怔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怒气冲冲的贺天走了。



皇子受伤不是小事,贺天一心护着莫关山只是说不小心划到了。贺呈看着心不在焉的弟弟,指腹在杯壁摩挲隐隐知道什么,转移先皇注意力说他用功不扎实,此事才没追究下去。



到底是少年脾性又是皇子,贺天知道自己做错了却又拉不下脸面和莫关山道歉,只是看着莫关山和别人走近气红了脸。忍了几天还是没忍住做了回梁上君子潜入莫关山房间,结结巴巴跟人说了对不起,没等莫关山回话脸红着逃了。



莫关山这几天想通了,或许贺天一时兴起而已,自己躲着他就好了。哪知他躲得越明显贺天就黏得越厉害,每天变着法找借口约人出来,莫关山不见自己就去莫府亲自邀约。



纵使这般无赖,莫关山还是察觉出贺天小心翼翼的试探和隐藏极深的惴惴不安。



眼前一晃又是成年,莫关山披甲临行,贺天去送他。



“回来后能不能……”



一向不苟言笑的莫将军忽然绽开笑容,不等人说完就回了好。



心里一簇簇繁花盛开,贺天笑弯眉眼。



“贺天,你过来。”



贺天依言凑近,莫关山在别人看不见的角度倾身,唇上沾了湿润,一触即分。



贺天愣住,看着他的小将军打马离开。十万大军旌旗猎猎,鼓号声激奋人心,在这一瞬间全部成了莫关山的陪衬。



回来后能不能……做我王妃?



林雾遮了眼睛,沼泽寸步难行,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蛇虫顷刻钻进衣服中,痛苦的惊叫声此起彼伏响彻林子上空。



莫关山重重栽倒在地,身边是逐渐散去的雾气。



好,等我回去做你亲王妃,任流言纷飞。



贺天从噩梦中挣扎而起,天光大亮,身侧的猫耳尖动了动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鼓点声催促迟到的官员加快脚步,贺天神态自若却是脚下生风。昨晚的梦让他从早上到现在都有些恍惚,直到旁边人用手肘碰了他一下,这才看见自己哥哥阴沉沉的脸色。



“亲王认为重征南疆一事如何?”



南疆不过弹丸之地让天朝栽了跟头,这事儿有些打脸,没人能咽的下去这口气,所以重新攻打南疆是板上钉钉的事儿,这其实没什么好商量的,让他们争论不休的是这仗什么时候打,莫将军去世又有谁能带着打,还愿意涉险打。



贺天从官员中出列,跪地行礼“臣弟愿请命带兵攻打南疆!”



大殿上一时静了,皇帝注射着堂下的弟弟,所有人都观察着天子变化,看自己是就势去支持亲王还是对立去反驳亲王。可是他们什么还没看出来皇帝就开口“此事容后再议。”



贺天被留下叫进了御书房,皇帝眸色沉沉看着他“南疆的事,你需考虑清楚。”



“臣弟想的很清楚。”



皇帝似乎是叹了声气,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贺天,此刻我只是你哥哥。”



只是一个哥哥,所以不愿意看自己弟弟涉险。攻打南疆总会有人选,他不愿意将自己弟弟推出去,他只想让自己弟弟做个闲散王爷锦衣玉食过好一生。



“贺天,我希望你能不掺杂私人感情去做好决定。”



莫关山葬身于南疆,贺天不可能不触动,若是因此决断那么接下来每一步贺天都会受到影响。



“哥,我想的很清楚,不只是因为他。”



于是大将军的人就这么定下来了,十万大军覆灭虽不能算是重创,可是多少还是受了影响。因此给了三个月的时间整顿粮草,调兵布防,三个月后南疆雨季一过,气温降低,蛇虫鼠蚁也会少很多。



这场战,必须赢!



贺天还没有到门口就听见里面吵吵嚷嚷,管家笑眯眯的说“见公子和展公子来了。”



然后就听见有人抱怨“说了多少次叫见一公子。管家你怎么总是记不住!”



贺天笑笑,回了话“叫你不老实。”



见一嘁了一声凑近“我听说你最近养了只猫宝贝得厉害,让我看看。”



贺天眉头一皱,并不是很想和别人分享自己这个宝贝,见一不依不饶,他就不信了一只猫又不是什么沧海夜明珠,看一眼还能怕人掂心着?



适逢这只猫从外面逛了一圈心满意足,悠悠从大门口进来,正好被见一看到,刚刚还在喋喋不休的嘴瞬间闭上。



猫瞥他一眼,纵身一跃落入贺天怀中,蹭了蹭找个舒服的位置睡了。



见一从王府离开后终于忍不住问展正希“那猫怎么那么像……像莫关山。”



贺天不知道怎么想的,没事就带着猫去找见一,见一本来想逗它结果发现这猫凶的要命只能打消念头,蔫头耷脑的喂它小鱼干。



“半个月后我就走了,这只猫就托付给你照看了。”



见一喂鱼的手一顿,张着嘴啊了一声十分不解“它自己在王府不行?那么多人看着呢,我养它它得挠死我不可。”



贺天但笑不语。



贺天知道自己若是战死,那么这只猫肯定会被贺呈抱到宫中去养,虽是好心,可是贺天不愿。因为莫关山不止一次和他抱怨过宫内枯燥乏味,估计这只猫也不愿意。



半个月转眼就能过去,贺天提前将猫送到了见一府上,交待一堆就才离开。



大军出城那天早上,见一看着原本乖乖待在笼子里的猫突然发狂开始喵呜喵呜嚎叫吓的要命,大爷祖宗的叫就差下跪也没安抚住这位猫爷半分,灵机一动将贺天留下的荷包扔了进去。猫嗅了嗅,诡异的安静下来,抱着荷包躺着睡了。



捷报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传来,皇帝阴沉沉的脸色终于有些好转。



京城下了场大雪,入眼处皆是刺眼的白。



见一将猫从笼子里放出来,这阵子它挺乖不咬人不挠人,就想着让它感受感受银装素裹的美景。可是那只猫只是跃上墙头,支着脖子不知道看什么。



展正希进门就看到这一大一小在雪地发呆的人,连忙脱了披风往见一身上披,“风大,别感了风寒。”



“展希希,我瞅它半天了,这树上也没鸟儿啊,它看什么呢?”



展希希抬头看了眼猫,忽然心头一紧,那个方向是南疆。



贺天在军营里看着地图和旁边几个军师商量下一步究竟怎么走,手指在地图上指点,没有多久就商量出一套方案。军中年纪比较大的副将夸了贺天几句,贺天笑着给捧了回去,心底却生出密密麻麻的疼痛,他这点才能都是莫关山教他的。



假如一直如此顺利,来年春天就可以班师回朝。



贺天眨眨眼,想起那只脾气不好的猫。



捷报频传,皇帝悬着的心始终未曾放下,煎熬许久乔装打扮去了国师府。



白发男人不言不语,平静的看着面前九五之尊,他感觉这个人老了很多,鬓边竟不知何时生出几根银丝,在乌发中甚是惹眼。



南疆那边终于传来胜利消息,翌日大军将凯旋回京。官员下跪齐呼万岁,皇帝长舒一口气,余光瞥见国师忽然低下头去。



见一看着那只猫再次炸毛,却是不跑,见一凑过去的时候也没有和平常一样冷不丁给来一爪子,心想难道春天快到了,这猫发情了?想到这,立即起身让人给他找几只长得可爱的小母猫来。



大军在回来的路上出了变故。



南蛮子擅毒,诡计多端,不动声色隐藏在大军内,行至半路时闯入贺天所在营帐内给人下了毒。



贺天眼前虚晃,却也认出此人是南疆人首领,被人护着逃出来此时出现他面前。想喊人发现嗓子火烧火燎的发不出声音,只能强撑着身体和他打斗,没多久便处了下风。用尽全身力气把人扑倒在地,想也没想用剑把自己和那个首领捅了对穿,牢牢钉在地板上。



鲜红的血流了一地,在忽明忽暗的烛火下和乌云一样黑。



见一清早起来就发现哪知猫死了,僵着身体躺在地上,旁边有剩下的半分老鼠药。



发怔时听见门口有慌乱的脚步声,无措地回头想告诉展正希小山死了,然后就看到同样看到猫尸体愣住的展正希,心头涌上不安。



“刚刚消息,贺……贺天……贺天……走了。”



举国发丧,家家户户挂了白灯笼哀悼这位亲王。



礼部尚书递来折子让皇帝看看是否有无需要更改地方。



皇帝没看折子,只是眺望远处高山道“和莫关山将军入同一处陵墓吧。”



此刻,山河寂静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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